小山河啊

是只菜鸡

【神亚】观望幻觉

*是刀子,但冲着我还挺上心地去查资料这一点,大家赏脸捅一捅吧,有益身心健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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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田优是公司里新来的同事。

他是办公室里第一个东方人,听到他突兀的有日本味的英语,大家都有点发愣。

我想喝水。他说。但没有人理睬。我轻轻咳嗽了一下,走上去对他说,饮水机在左边拐弯处,杯子在下面柜子里有。他比我高很多,所以我要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。

他点了点头,没说谢谢,脸上也没有笑容,然后转过身去。

我相信他是与众不同的,没有出处和来历,从不透露自己。每天都是白色的棉布衬衫,扣子系到第二颗,能隐约看见属于东方人的小麦色皮肤,和裸露的锁骨。他的头发漆黑,用一根红绳束着。眼睛狭长,透着冷漠。

他很美。

神田不和别人说话。开会的时候坐在最角落的里面,拍照片的时候独自站在最后,同事之间的聚会从不参加。当我们相约一起去酒吧喝酒的时候,他总是背着书包在电梯前等电梯,对我们则不予理睬。

神田,去喝一杯吗?我叫他。他摇头,安静地看着我们,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里,一句话也不说。

他总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。拉比在酒吧里喝了几杯终是忍不住。真不懂老板为什么如此钟爱他,真是恁地猖狂。

我们的老板,一个红发的嗜酒大叔,性格有些奇怪,热爱金钱与女人,而且是我的师傅,也算是我的恩人。他把这个异乡男人不知何处带来,但从未让他融入我们的气氛。小团体也有小团体的规则,这个不肯屈就的男人,带给人太多的疑惑。我从未见过任何女同事对他表示过好感,男同事那当然更没有。拉比的结论是,神田他呆不长。他很快就会离开,他说。

我微笑,盯着杯子里的酒。或许神田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,只把此当作一个歇脚处,又有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?

周一开会的时候,矛盾终于被激发。神田想做一个系列专题报道,而所有人似乎都在反对这个选题,大家一条一条地摆出论据,群起而攻之,不甚快意。

神田坐在角落不发一言,他有自己的理由,但似乎并不想加以解释。

我听到他冷哼一声。

不论如何,我肯定要做这个选题,我不放弃。他抬头,有点长的刘海下的黝黑眼珠闪着寒光,然后他带着一丝凌厉而孤单的表情,拂袖而去。

一瞬间整个会议室都很安静。还能隐隐听到他走在楼道里的寂寥的脚步声。

太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,总那么尖锐直接。拉比叹口气,低声轻呼。老板架着腿神色平静,不发一言。这是神田第一次裸露出自己的脾性。

他无疑是有着赤裸得让人吃惊的性情。

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,我看到神田独自坐在电脑前,闭着眼睛。他坐得很直,并没有在睡觉。

我走过去,安静地看着他。

附近新开了一个酒吧,有很不错的马提尼*和音乐。我轻声说。

他很快睁开眼睛。眼皮开合中,是我意料之内的毫无睡意的黝黑眸子。

那又如何?他说。

想和你一起去,我说,恭喜你的选题通过了。

我以为他会拒绝,给我一个眼刀然后像上午那样拂袖而去。但他没有。那天他依然穿着纯白的棉布衬衫,系到第二颗扣子,裸露着一点小麦色的皮肤。对一切似乎要求苛刻却又不修边幅,他跟这个城市的其他人不一样。这里是不属于他的地方,所以他似乎很痛苦。因为没有什么会比心里的孤独感更让人痛苦。

我们来到新开的酒吧。有很多人。我问他想喝什么,他说他只要一杯威士忌加冰,要加很多冰块。然后我听见他在寂静的黑暗里面,不停地咬着冰块,发出有点像动物一样的声音。我转过头看他的时候,看到他在笑,不是平常的冷笑,嘴角轻扯,似乎是真的在笑。

你一笑真难看。我眯着眼睛调侃,看着酒杯外壁的滚落的水珠。

然后我感觉到他偏头看向我,表情有一瞬间是诧异的呆愣。然后他继续轻扯着嘴角,维持那个淡淡的笑。

你还好意思说我?豆芽菜。他说。你的笑也很难看,是假笑。

嗯。我依然轻笑,但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他的眼睛太深邃,却又太空洞。他看得透一切。

神田觉得痛苦,觉得孤独,所以他不笑。他讨厌谁,就不会给谁好脸色。而我即使痛苦,我也在笑,我会给每个人好脸色,即使是我不喜欢的人。在这个繁华又颓废的孤独城市里,我的性情,我的脾气,我的棱角,我曾经的执拗放荡,早就被压榨得干干净净滴水不剩了。

我是多麽的虚伪。我说。无意间把声音控制得很小。

他不说话,依然嚼着冰块。阴暗的光线中,他的眼睛看过去很明亮。

我又问,为什么笑。

他停顿片刻,然后摇头,说不知道。快乐是不需要理由的。

那不理睬别人呢?也不需要理由吗?

有。他说。我和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。永远。

你很孤独。我说。虽然知道这么说很傻,但我对他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,洞察他的一切的欲望。即使我不知道这欲望从何而来。

而他只说,孤独是心里隐藏的血液。没办法知道来去的。然后默默地喝着酒,细长的手指描摹着玻璃杯上的纹路,表情冷漠。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气,莲花的气味,淡淡的,但我敢肯定他是不会喷香水的。这样的一个人,与香水这种奢侈又颓废的东西是注定无缘的,就像他与这个城市也注定无法互相归属。

希望你没把我当成其他的同事,我说。虽然我知道我面目可憎。

是的,面目可憎。满头的银白色头发,无神的曈色,又矮又瘦的身材。最重要的是那个贯穿整个左脸的伤疤。我知道我再怎么笑也无法遮盖这些的。

他转过头看着我,嘴唇抿得很紧。我想我的脸色应该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。然后他按着我的头让我撞进他的怀里,我鬼使神差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,紧紧抓着他的衬衫,发出像动物一样的低低呜咽。

我的那个选题,你去帮我在老板面前求情了吧?他低低地说,声音很轻,有点哑。

我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,闷闷地应着。我感觉我的胸口有一种痉挛般的疼痛。对于他能猜到我为他的选题求情这一点,我一点也不大惊小怪。我甚至感觉这是情理之中的,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,但他整个人就给我一种“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”的神秘感。我对他似乎有着一种盲目的依靠和信任,即使我们才认识不久。

那天我喝得伶仃大醉,他从我手机翻出地址送我回家。在凌晨的冰凉细雨中,我被他搀着踉踉跄跄走出酒吧。我感受到彻骨的雨滴在脸上的感觉,那天的雨像他的皮肤一样凉,却给了我别样的温暖与幸福。

然而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幸福的含义,因为幸福只是幻觉。

第二天上班我们都没有迟到。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凌厉与冷漠,几乎没有任何痕迹残余,但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。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他说话。他好几次经过我的身边去饮水机倒水,微微驼着背,看过去慵懒不可为。可是我记得他昨天的笑和结实的胸膛,他似乎有一个面具随时摆在那里,能把自己安全的覆盖住,以期求不受伤害。

他下午的时候跑出去做访问。那时窗外正烈日炎炎,同事大部分都在办公室里孵冷气,只有他背了包,穿着白色的棉布衬衫,独自出行。

我听到坐在我身边的女同事低声说,这个男人,她总是不喜欢他。虽然自己是女人。更不用说办公室里其他的男人。他永远是被杜绝在外面的一个,也永远是杜绝加入的一个。

但我这一次没有让她猖狂。

我说,对你不了解的事无需猜疑。说完了,我就愤懑地走出去。这大概是我近几年来唯一一次裸露出自己的脾气,是为了神田。我想我应该学习他的处事方法,至少能让自己觉得快乐一点。

那天下班我给神田打电话。他在家里。

你还好吗?我说。

有事么?他说话总是直入主题。

我想去你家。我的胸口又产生那种痉挛的疼痛,突然我开始害怕他会拒绝,但是他答应了。

他开门的时候仍穿着棉布衬衫,眼圈有些青紫。头发似乎刚洗过,有些湿润地披垂在腰际,光着脚。他的房间不大,东西摆得很凌乱,电脑,水杯,书籍,唱片,便当盒……我把他们一一捡起来,上面并没有尘土,也许是刚刚因为忙才乱扔的,他平时应该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。

他说,我在写采访,顺便处理一些图片。一边顺手把我买的百合花插进一个大玻璃杯里。

为什么会买花?

这是最基本的礼数。

麻烦的礼数。你要喝什么就自己去找吧,饮水机在厨房门口,杯子的话回头就能看见。他甩下一句就低头在电脑前不停打着字。

我笑着说,我第一次跟你说话也是告诉你饮水机在哪。而且神田,你到现在知道我的名字吗?

不知道。

你好过分啊。

名字对我并不重要。它只是一个区分人与人的代号而已。对我来说你就是豆芽菜,豆芽菜就是你,目的达到了。他眼睛紧紧盯着屏幕,忽明忽暗的光线照着他的脸。

我走到他面前,然后隔着电脑席地坐下。

神田,我想听你叫一次我的名字,你知道的对吧,我的名字,还有我喜欢你的事情,你都知道的对吧。不要提醒我咱们都是男人之类的,这点事情我还是懂的,我只是想告诉你,我是深思熟虑过了的。

片刻,他从电脑前抬起头,脸上没有任何波澜。

屋子里一瞬间很静。

然后我看见他双唇轻启。

……豆芽菜。你首先要明白,你没有深思熟虑过,你喜欢我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。我没有兴趣知道你的名字,因为像我这样的一个来路不明的人,什么也没有办法给你。我一无所有,只余双手和脑子赚钱养活自己,随时可能离开这个城市,从你的世界消失。…你不应该把你的青春浪费在像我这样的一个人上,你的最佳选择是一个漂亮的有稳定职业的女孩,无需太聪明太精明,你会因她而感觉生活平安,这样才好。

这是他对我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。

可是神田,你不了解我……

我了解你的。他打断我。你只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像我这样的人。在这个城市你很少碰到像我这样的异类,背景离乡,桀骜不驯,随时喷出甜蜜毒辣的香气让人晕眩。你是闻得到芳香的人,你懂得欣赏,但是你无力承担……

我只是轻笑,然后偏过头看他阳台种着的几棵莲花。健康又饱满,幽香溢了满屋。

正因为你喷出的不是甜蜜毒辣的香气,我才喜欢的你啊……在这个城市里,每个女孩都可以喷出甜蜜又毒辣的气息,所以我不喜欢她们。你是茫茫人海中唯一一朵屹立着的白莲。然而我只是在心里想,没有再说出来。

第二天,神田提出了辞职。他终是离开了,像拉比所预言的那样。再也无人提起这个来自异乡的男人,整个办公室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氛,再无唐突。

只有我独自萧瑟。怀念那个在大会上拂袖而去的男人,莲花的香味,和结实的胸膛,再无人给我清醒而疼痛的空气。日复一日的平淡,也许终于会像一床柔软厚重的被子将我覆盖,我亦再无力探出头去呼吸。因为他曾经说过,我会在不久后结婚,我会幸福。

谁都不知道幸福的概念是什么,也许它只是幻觉,而我们唯一的区别,神田是看着幻觉破碎的人,而我只会沉浸在其中。

我的幻觉只在填满冰块和威士忌的精美酒杯里。只在莲花的香气把我的心脏淹没,那个寂静瞬间。

End

*马提尼:马提尼产于葡萄牙,是一种驰名的酒。马提尼实际是一种强化葡萄酒。即在葡萄酒酿制完成的后期,加入烈性白酒和蜜糖,将酒质改变,而成为另一种酒。变性的酒有人也将其划入白酒类,属于略干辣的中性酒。 马提尼酒在西方多作为开胃酒在饭前饮用,也可掺水加冰后饮用。其消费量远不及白兰地和香槟酒那样大。用马提尼酒加蛋白质和白糖,打成泡状的“莎巴翁”, 还是一款十分著名的甜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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